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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 素影(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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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 素影(七)

劉胖子把陳慕山帶到了三溪木材廠。

這個三十年前木材廠在玉窩紅火過很長的一段時間,算是一個祖傳下來的家業,後來被劉成南好一通霍霍,幾乎荒廢。劉成南一度窮得連老婆孩子都要賣了,逼得老婆帶著女兒跑到了拉薩,根本不再敢回來。

直到六年前,楊釗的錢註了進來,劉成南才把廢掉的幾間廠房子,和那幾輛搞運輸的破車給盤活了。

廠子活了以後,劉成南主要還是做炭化木的生意,市場大多在貴州和四川,以及玉窩周邊的市縣,幾輛卡車跑得冒火星子,外人看起來完全是正當生意。

從千禧年開始,邊境上的小型加工廠,都愛著冒著風險,從緬甸裝載一些“柚木”之類的貴價木材來走私,公安接到舉報,一查一個準。但劉成南從來不搞這些,出陽山森林公安局,盯著他的運輸車查過很多次,也沒查出過“走私”的問題。

劉成南跟行業裏的人吃飯,談起這些事的時候,都只是打個哈哈,笑說:“小本生意,不搞那些要進去的勾當。”

然而,常江海犧牲之前的那三年,劉成南的生意做得不大,日子卻過得比誰都奢靡,直到邊境線上幾個縣開展聯合緝毒行動,掃蕩了出陽山上的運毒通路,“鷹箭旗”這一緬甸貨很難再大量進來,逐漸在玉窩的邊境“市場”上基本上絕跡。

這事說起來和木材廠沒什麽關系,但是劉成南的日子卻一落千丈。

從前他動不動就給手底下的幾個大員工發錢,紅包都不夠裝,直接用塑料袋分坨子錢。聯合緝毒行動以後,常江海犧牲,玉窩特勤隊減員不少。整個公安系統都十分悲痛,而劉南成也在暗地裏捶胸頓足。

出陽山的“通路”垮了,“鷹箭旗”也進不來,他的那十幾輛運貨車又成了破車,木材廠的老本眼看就要吃完了,劉成南這一兩年,比楊釗還急。隔幾天就問楊釗要“活”,楊釗從來不說實在的,只是拿些小錢穩住他。

今天楊釗帶著人來他的木材廠吃飯,劉成南很不得把“風花雪月”的廚子給楊釗拎過來。

“我說釗爺,你怎麽不去尤姑娘那裏了?”

楊釗圖涼快,把桌子擺到了露天的堆料場上,桌上擺著十幾盤鴨脖,雞爪之類的鹵菜,桌子下面放著一箱子啤酒,桌邊擺著個收音機,裏面放的是名家說《紅樓夢》。

“尤姑娘那裏吃膩了,借你這個地方請個客。”

“嘖。”

劉成南給楊釗倒酒,“風花雪月都能吃膩啊,不過,我們這兒也好。”

他說著朝木材廠背後的出陽山上看去,“這山風吹著,涼快,釗爺,你請誰呢。”

“陳慕山。”

劉成南放下酒杯,“他從大果嶺回來了?”

楊釗夾了一筷子鹵肉,“回來了。”

劉成南猶豫了一下,湊近問道:“我怎麽聽說,咋們在大果嶺的那一公斤貨丟了呢。”

楊釗沒有回答,劉成南也識趣,趕緊換了一個話題,“誒,自從張寒那小子跑了,我們幾個,好久沒能孝敬得了釗爺了,這些鹵菜釗爺你先吃著,我還叫人搞了一條烏梢蛇(註意:這種蛇是保護動物,是一定不能吃的,此處為反派行為,應該給予批評),這東西好啊,你肯定好這一口。”

楊釗喝了一口啤酒,“張寒的下落你們查到了嗎?”

“哼。”

劉成南冷笑了一聲,“他不是個貴州人嗎?年前我跑親自跑了一趟他老家,在貴州新義的一個鄉下,現在就剩個老房子了,別的什麽也沒有。”

楊釗點了點頭,“不奇怪。”

劉成南不服氣地說,“他也是運氣挺好的。他在縣裏的那個二手車行現在抵出去了,家裏幾口人一夜之間連房子都搬空了。這樣看起來,他是個臥底是沒跑了,虧我當時還把他當兄弟,分了那麽多錢給他,結果,白便宜了他。現在想想,還是人易秋厲害。兩三下的,就把他張寒給撬出來了,可惜啊,他小子嘴賤,非要去招惹易秋,把人山哥給惹毛了。因禍得福,讓特勤隊給接回去了。”

他說完笑了一聲,“要當時,張寒和山哥沒在大江南打那麽一架,我倒是能跟著釗爺見識一下,怎麽玩死一個活人。”

楊釗側頭,“你沒見識過嗎?”

劉成南楞了楞。

其實也不是沒見識過,楊釗在出陽山的林場上處決陳慕山的時候,劉成南也在場。

活人,怎麽被玩死,那番場景,劉成南一輩子都忘不了。

對於劉南成來講,陳慕山和他是不一樣的,他們這些人,能混到和楊釗這樣的人物同桌吃飯,多多少少有些自己的產業,經營的怎麽樣先不說,好歹是個根基。陳慕山什麽都沒有,他在楊釗身邊的立穩腳跟,靠得就是他這個人。邊境線上,最值錢往往不是什麽車,而是人的一雙腿腳,這比任何交通工具都更靈活更敏捷。

楊釗年輕的時候,也有這麽一雙腿腳。

後來年紀大了,腿也被陳慕山廢了,雖然逐漸混成了個“爺”,但對於集團來講,這種放在玉窩為集團當個“轉運使”的爺,他的重要性,其實根本比不上陳慕山。

很多人都說,楊釗是恨陳慕山的,同時也忌憚他,所以,在發現陳慕山冒死救了張鵬飛以後,楊釗才會在林場上狠狠折磨了陳慕山一晚上,才打出那顆本來應該貫穿他心臟的子彈。可惜那顆子彈最後偏了,打穿了陳慕山的肺,在場的人都以為他活不成了,誰知道,去長雲監獄住了三年,他又活著回來了。

雖然吧,身體好像不太好,但這並不妨礙,集團仍然在等著他,上出陽山去帶“鷹箭旗。”

劉成南正在回想那一副鮮血淋淋的場景,而楊釗在聽收音機裏的講評,正在講秦可卿判詞上的畫,說“一座高樓,上有一美人懸梁自盡。”聽得劉成南有些不舒服,但他也不好說什麽,於是借上廁所,準備去外面抽根煙。

剛走到鐵門口,就看間劉胖子腫著一張臉跑了進來,

“你這是咋啦。”

劉胖子邊跑邊回頭。

“誒,跑什麽……”

劉成南邊問邊朝外看,鐵門面走出來一個高瘦的人影,擡手拋來一把車鑰匙,劉成南下意識地伸手接住,這才看清楚了來人的樣子。

“哎喲,山哥啊。”

陳慕山冷著一張臉從劉成南身邊走過去,“我今天來收楊釗的命,你最好什麽都別管。”

“啥……”

劉成南楞在原地,“不是山哥你什麽意思……”

劉成南還沒反應過來,就聽見背後“劈裏啪啦”地傳來一連串杯盤落地的聲音,接著,收音機裏的聲音突然掐斷。劉成南回頭趕過去,只見楊釗已經被陳慕山扯著衣領拽起來,拖到了一旁的炭化木堆上摁死了。

跟著楊釗過來的人有七八個,雖然都站在堆料場上,反映過來的時候也已經晚了,陳慕山的手穩穩地扼住了楊釗的脖子,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,“可以都上。”

說完對著楊釗笑了笑,“你今天帶了多少人?”

楊釗仰著脖子,呼吸有些困難,他擡頭吞咽了幾口,側頭看了一眼已經被陳慕山掀翻的飯桌。

“坐著,跟我慢慢說。”

“說什麽?”

陳慕山單膝觸地,在楊釗面前蹲下。

“說你怎麽把我送到特勤隊和肖秉承手底下去是吧。”



楊釗的手在地上抓了抓,試圖找一個借力的地方。

然而他有一條斷腿,坐在地上的時候根本使不上力,這會兒肩膀和脖子又被陳慕山摁死在了炭化木堆上,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。

他穩定了一下心神,試圖說服陳慕山冷靜,“我知道你在大果嶺出事了,我今天找你過來,就是為了問清楚,大果嶺究竟是發生了……”

陳慕山扼在楊釗脖子上的手向上慢慢擡起,脖子上的撕扯感,從外在的皮膚,一直深入到內在的骨骼。

“把我火坑裏推,你還要問我發生了什麽,臉都不要了,你直接死吧。”

楊釗的話說不下去了,疼痛讓他感覺到恐懼

“陳慕山,我勸你不要這麽瘋……”

“我瘋?”

陳慕山突然松手,然而反手照著楊釗的腦門心就是猛的一拍。

人的頭骨“砰”地一聲,撞在炭化木堆上,楊釗痛得幾乎沒能叫出聲。

“差點就玩死了我,你xx說我瘋?”

陳慕山擡起楊釗的頭,“老子一到白馬賓館,肖秉承就已經在那兒等著我了,買方一直沒出發,你也不給留一點信號,楊釗,那是1公斤的四號海螺因,呵呵……如果不是易秋。”

陳慕山嗤笑一聲,“可以判老子死刑了!”

說完揪起楊釗的頭發,帶著楊釗的頭,猛地往下一扽,楊釗的脊梁骨“哢”地響了一聲,痛得他大聲地慘叫了出來。

劉成南雖然仍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,但這畢竟是在他的木材,所有人都不敢上,但他不得不上了。他抹了一把臉,小心翼翼地挪到陳慕山身邊,“山哥,你給我個面子,先把釗爺放開,有話我們喝著酒好好說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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